乌骨军镇新任大都督周鹄却是攥着令箭一言不发,既不应喏,也不忤令。
高武一怔,问道:“汝是不服?当初是谁言三日拔寨,十日陷城的?这军令状可是你自己写的?!”
“非是不服!我不能替父报仇,不能与王分忧,杀我一人,我无话可说,”周鹄满是疲态,显然是多日未合过眼了,他语气一沉,竟带了祈求说道,“但仗不能这样打啊,顺兴君,儿郎们纵想杀敌,却也不是铁打的!”
“你意汉人便是铁打的了?”高武冷笑道,“汝父首级尚悬于敌寨不能瞑目,汝竟胆怯了?!”
“某恨不能生撕司马白,活剥封家父子!”周鹄怒目圆睁,却又哀叹,“我知汉人也熬不住了,但他们却有转战城内的退路,城内守军亦可随时出城接应,可我乌镇儿郎若是再拼上这一夜下来,非耗残了不可!左右也就是这一两日便能破寨,表哥,算弟弟求你,让儿郎们歇一日吧,表哥若担心停战泄了士气,实在不成,实在不成的话,可否让顺镇和京镇的弟兄们先顶一顶,他们毕竟养精蓄锐,闲看十日了!”
“嘿嘿,原来你是这个心思,”高武竟是苦笑道,“你道我是包藏祸心?排除异己?我与舅父十年肝胆相照,共辅大王,便是要借机铲除异己,也不会拿你涓奴部下手啊!”
周鹄默不作声,暗道我父既已殉国,谁知你现在打的什么主意?乌镇精兵耗光了,涓奴部还不任你王族拿捏!今个不换京顺二镇上阵,我绝不再战!我不信你高武真敢砍我,太后已丧兄在先,你便要让周家再丧子么!
“罢了,你是国朝重将,也不该瞒你的,只是想激起你绝死气势,用以迷惑守军,方才没告诉你,我岂不知乌镇不能再战?拿你两万人做个饵罢了!”
“顺兴君慎言!”周鹄立时翻脸,若不是瞅他王上亲弟的身份,哪怕是自家表哥,也得一刀砍了他!
“你差左安君远矣!”高武叹息一声,转而暴怒,“国运之战,我若行卑劣狭隘之举,有何面目去见大高句丽列祖列宗?!”
周鹄也怒道:“十日下来不停不歇,一刻不缓,有这般打仗的么!京顺二镇自然尊贵,但其余军镇便是活该送死么?!”
“若能一战而定百年国运,便是让王兄去死,他亦毫不迟疑,嘿,汝辈竟敢惜命!”高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,制止周鹄辩解,“你放心,你乌镇虽然做饵,却不必担心耗光,若听我言,反而必能立功!”
“你军既疲,平郭守军必出北门,与平辽镇夹击你镇,”高武指着战场舆图,耐心解释道,“我已从京顺二镇选拣八千精锐,五日前便遣了他们从上游绕道,潜伏平郭下游,河水渐退,已可渡河,只待你诱出平郭守军,便渡河直击西城,嘿,”
“嘿什么!”竟是周鹄一声冷哼,毫不客气的打断,“我当你有何妙计!慕容铁骑若半渡击你,京顺二镇还有命活?我等诱饵怕也要送人饱餐了!”
“亏你还知道慕容有铁骑在城!”高武却也不怒,反而笑道,“大王已得确切消息,慕容嫡系铁骑不在城内,斥候探遍方圆百里也不见其踪,怕是已经逃了!只留一城汉军守着孤城等死!”
“啊?逃了?”周鹄一怔,随即笑意展开,已经明白了高武用兵意图,“守军分兵吃我,却突遇攻城,嘿嘿,汉狗必然大慌,我却可趁乱袭取北门,东门正面再予强攻,便成三面合围之势,哈哈哈,平郭必下!”
“却也要你能装的像样,引的守军分兵才是!大军渡河所带攻城器械不全,西城守军一旦及时获援,此计便大打折扣!若顿兵城下,便又得持续苦战了!别忘了西面还趴着一头老虎!”
“表哥放心,我就当不知你这计策,全当被小人借刀杀人,非弄个力疲不逮引出守军不可!”
高武瞥了周鹄一眼:“只要打下这百年国运,小人?你骂我是小妾养的都可以!我劝你还是当心一些,我着苏蒙两镇给你压阵,随时接应你!”
“要他们做甚?!”周鹄大叫道,“有我乌镇足矣,他们若从旁掠阵,惊了守军怕是不敢出城!今夜只我乌镇去攻敌寨便可,表哥务必让他们滚远一些,万一坏了这好计策,算谁头上?”
高武叹了口气:“你可想好了,此去险着呢,万一假戏成真,平郭虽克,你乌镇上下却也殉国了!”
“为国朝百年大计,吾辈死而无憾!”周鹄决绝一诺,却又忽而一笑,“老父总骂我不成器,今夜便要老头子在天上看一看,某与他一样,都是家国柱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