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流寇再度出关,今日眼见如此城墙,本官甚为忧心。”
“大人忧国忧民之胸怀,令下官感佩五内,确如大人所说,无城便无防。
下官就任以来,只能殚精竭虑,想的都是如何保住太湖剩下这一点元气,这首要一点,便是要筑城,有城方能壮民勇聚民气。”
史可法大叫一声好,停下脚步有些激动的道,“又先与本官不谋而合,观年初之变,有城者得保,无城者受难,殷鉴不远啊。
不但是县治要建城,凡百姓聚合之地,皆应结寨自保,流寇掠无所得,自当知难而退……”庞雨知道史可法又要说他那一套结寨保平安的大论,他在桐城时已经多次说过,希望桐城的乡镇都自建堡寨。
从地方官的角度,也许有一定道理,但作为管辖一个大地区的军事首长,光靠修寨子是无法获得胜利的。
以庞雨的猜测,杨卓然很可能从府城打听到了些消息,才能一开口就切中史可法的心意。
另外一种可能,就是杨卓然确实想修城,毕竟他刚刚上任,在任的几年之间难保不遭遇流寇入侵。
看太湖的情况,有道土墙还好,能减少不少土石方的工作量,宿松和潜山这样的,连土城都没有,靠人力平地起城,不但要大量的钱粮支持,还需要很长的时间。
但就算是太湖,夯土包砖也是巨大的工作量,绝非短期可以完工,在流寇随时可能出现的时候,指望修筑城墙是缘木求鱼,同时庞雨也不觉得现在太湖的经济能支撑这样的工程。
庞雨不想再重复心中之城那套东西,并不参与两个文官的对话。
只听那杨卓然继续对史可法道,“大人所言极是,太湖北面大山莽莽,群寇出入其间,下官到任之后,以备寇为第一要事,复耕种、哺饿殍、部探马、练民勇、振民心,可谓千头万绪筚路蓝缕,但首要便是筹备筑城。
年初流寇瞬忽而至,太湖因无城而立溃。
前几日流寇自英山而出,全县再次人心惶惶,下官以为当以攻为守,决然领民勇夜袭贼寇,令群贼丧胆逃遁,但下官与大人说实话,只是虚张声势出奇制胜,可一而可再否?
兵法云当有正有奇,若要稳固太湖根本,还是要筑城,幸而皇恩浩荡,免去太湖七年、八年逋赋,尚得些余力为筑城所需,只要筑城事毕,不但稳固太湖,更可阻英山之寇进犯安庆,能助道台大人微薄之力,下官方觉略尽下属之责。”
庞雨和潘可大对看了一眼,马上又把目光移开,杨卓然几句话把自己功劳说得十分全面,树立了一个尽责果决的形象,中间谢了皇恩,顺带着继续赞同史可法的战略,下属的姿态更是十足,如此会说话,史可法不喜欢才怪了。
果然史可法满脸赞叹的表情,“得又先镇守太湖,太湖百姓幸甚。”
杨卓然此时却十分谦虚,“不敢当大人谬赞,在下以前常在想,皓首穷经二十余载,便为一顶乌纱否?
下官往昔浑噩,但至太湖之日,闻听前任知县金大人,知流寇至而尤坐大堂,手无刀剑仍以石击贼,死事之惨烈震人心魄。
下官至此方知,科举非为做官,而是练就有用之身,上报皇恩下护黎民,下官自启蒙便背诵张载所言之‘横渠四为’,往日得了形,到今日才是真懂了,如此而已。”
史可法的眼中有些泪光闪动,“好,好,金应元一番身前事,化为今日又先一番肺腑言,这才是‘横渠四为’的精髓,才是科举的深意。
本官可断言,太湖一旦筑城毕,当成我安庆西北强固藩篱,任那千军万马,也奈何不得。”
庞雨没想到两人走路这么一会,已经聊得如此慷慨激昂,光听两人对话,确实有顶天立地的气概,来明代之后,庞雨对这种言辞听得多了,也没有太多兴趣,他此时最想知道的,是原本明末的历史上,太湖的城到底修好没,最后的结局是如何。
此时已经到了南门,庞雨抬头看到门洞上刻着“阜民”两个大字,上次经过的时候,庞雨只从城外过,进了阜民门之后游目四顾,城中一片断壁残垣,大火之后的漆黑印记依然处处可见,只有大约三成房屋幸存,街上行人稀少,有些人见到官员也不下跪,就在街中呆看。
杨卓然要让衙役去教训,史可法立刻制止了,他一路也在看太湖的惨状,此时对杨卓然道,“筑城一事绝不可耽搁,又先筹备得如何了。”
“下官筹备已久,太湖被难之后,远近士绅皆热切共议筑城之事,除县治之外尚有两寨五堡,目前已筹资四万有奇……”(注1)庞雨原本仍在四顾,听到这里眼神猛地转了过来,落在滔滔不绝的杨卓然身上,眼神锐利犹如猛虎看到一头肥猪。
……五日之后,阜民门外阵列严整,守备营排出两线阵列,但对面的旷野却空无一人。
中间的这四天中,守备营沿着官道防备,在城西四十里的小池驿轻松击溃了一伙七十余人的流寇,抓获管队一人,审问得知是属于扫地王的一支分兵,并无大股人马在后。
随后哨骑往英山方向侦查三十里,又抓获少量步行厮养,证实是扫地王一部出山打食,扫地王老营等部已经往西进发,目的地是湖广的麻城一带。
安庆暂时不用面对流寇的主力,这与庞雨的判断一致,流寇应当不会在短期重复经过同一地区,一是地方残破不易获得粮食,二是百姓草木皆兵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