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是杀了那么一些有钱人,并且没收了他们的财产。但这些人能算是真正的人吗?都是欺压乡里,为尽伤天害理之事的祸人虫,便该教他们去死。夺其家有,为什么不能?他们的钱使怎么来的?不干净,肮脏,多数榨之于弱者,榨之于广大民众。您处于这些人之间有一段时日,不会不清楚吧。今天,普通的老百姓,受害者,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,不对吗?有错吗?再论我们为什么要造反,是愿意冒掉头剐身的风险吗?是因为有多大的野心吗?是致乱天下,从中取什么大的利益吗?是闲着烦闷,讨何乐子吗?我们不是匹夫蛮汉,更不是傻子蠢人。造反是有一定根由的。即使我们不造反,这世道也早已经是混乱不堪,祸患四伏。谁造成的?来自于哪儿?便来自这当国当家者,来自这上层的人物,人们口中可畏的皇家,还有一班又一班的狐假虎威,助其为虐的各级官宦。如今君王昏庸,朝廷纲常失序,奸佞当权,官吏肥私。又有恶霸横行,豪富强取,搞得到处混沌。党争致法乱人朦,输夷岁财使国库空虚,花石纲更是竭尽民间之财。由谁来担责后果?承受疾困?老百姓,还不是老百姓?有一点产出,有一分获利,却基本上被官家和帮凶的鹰犬爪牙拿去了,自己手上不存什么。为一口饭,为一件衣,忍痛卖儿卖女卖自身。即便如此,还要被踩到地上,从身上榨血。因为膏早尽了,只能榨血,直至致人于死。还活着的人呢?苟延残喘。过的是什么日子?天不佑护,地不怜悯,惟多见小鬼上门催上路。处于水深火热之中,饥寒交迫之里,却不曾得居上的人来加以半点体恤。似这种痛苦的滋味,您经历过没有?有过体会吗?官逼民急,无可生之路,无走投之路,不反更待何时?等到阴间里去吗?阎罗也不会为民伸张正义。黄壮士,我向别人打听过,您是睦州城北门外的人,您家原来也非平常人家,算是比较富裕。你家原有一株七色花树,多少人出高价钱购买,均遭回绝,哪怕是穷死也不舍得。但是却被官家强以用黄帕蒙了,充作御用之物。暂不取走,待过几日。只因为意外遇到猫儿上树,踩折一枝,官府由是把你的父亲以‘大不恭,折枝蔑上’之罪打了四十杖,还投进了大狱,使教倍受折磨。七色花树依旧被入了官。为了赎得父亲出狱,你把家产几乎变卖一个干净。虽出囹圄,但见家境败落,你的父亲伤心痛肺,加之刑伤难愈,很快便含冤离开了人世。你委身草庐,穷困潦倒,心情不畅,借酒消愁。酒后拿老婆出气,使得她被逼上了吊。有这些事吧?后来,你把女儿寄养与人,自己找人家做护院,勉强混一口饭吃。最后,落到了青溪县。你居住于富豪家中,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否能看在眼中而又不以为然?他们是否苛虐弱者而丧失人伦德性?想你堂堂九尺之身,却还卑颜寄于恶类篱下,可算是血性男儿?你呀,你呀,为官府所害,父死家败,而你还一味要来维护官家利益,保护他们的鹰犬爪牙,自己充作恶人的帮凶。这叫什么?这叫认敌为亲友。你那在阴间的父亲会说什么?你的所为可算孝悌吗?可曾想过为你的父亲报仇?于世上,为人要对得起‘良心’二字,对得起穷苦大众。”黄豹被方腊说得低头默默,无言以对。
方腊继续说道:“大丈夫,生长于天地之间,当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,死后能够留名登史千百代。不要总一提到反叛朝廷便指论为贼,以为是遭人唾骂的。不要忘了,这大宋朝的开国太祖皇帝赵匡胤是怎么得到九五之尊位的。密谋集爪牙,兵变于陈桥驿,黄袍加身,篡夺了柴周的江山。黄壮士,他算不算贼呢?你敢说他是贼吗?再往早里说,大汉高祖刘邦,斩白蛇起义,覆秦国,灭霸王,一统天下,开辟基业,于今又哪一个说他是贼呢?改朝换代,风起浪涌,有德行而又能为民着想者当得居天下为那主人。不周兆民而无道的王者,必然寡助,便当失去国朝。如今天下不宁,凡尘混沌,当是英雄横空出世之时。重整山河,掌理社稷,统率黎庶,追求福泰。岂有只许他赵家世代做皇帝,拥有一切,而别人不能去争夺并取代之理?我方腊,不敢称论自己是个英雄,又多么高的本事与能力,但却有一片全心全意为民之心。我之所以起义,其目的不为私欲与野心,而是为了拯民于水火,救世扶正。黄壮士,识时务者为俊杰,这句话您定是明白的。顺应民意,无事不倡。义旗高举,其势将无可抵挡。请您好好地思量一下吧。”
黄豹听了方腊的一番言辞,沉思了半晌,忽然“扑通”跪倒于方腊面前,道:“听公一席话,感动某之心。黄豹知错彻悟矣。俺无知,多有冲撞与冒犯,还望您恕罪。若不嫌弃,某愿随方公左右,出力报效,一事终生。”方腊大喜望外,忙搀黄豹起来,道:“黄壮士,知理就好。方腊欲用你做大将,日后驰骋沙场,多多树立功勋,建创大业呀。”黄豹感激再拜。
正说着,有人来报,道是有一位叫“赛孟良”钟龙的好汉,要求见魔王。方腊命传。工夫不大,钟龙被领进了潜龙洞。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赤红脸膛的汉子,挺结实。钟龙参拜了方腊,方腊问其所来。钟龙眼中垂泪,道:“小人乃是青溪县县城外龙口村的人,与兄弟‘胜焦赞’钟虎久慕魔王大名,早想着来投奔。只是担心技艺拙劣,且又无所献,而会为您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