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不论季衡说到做到的个性,就说皇帝自己对季衡的心思,要说以前对季衡是满满的占有欲,但看季衡为他怀胎生子,经历无法言喻的疼痛,他说,他害怕自己变得软弱时候的镇定和坚定,这些都已经刻进了皇帝的脑海深处,他更加理解了季衡,不是作为一个爱人,也不是作为一个臣子,而是,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。
佛说,人有八识:眼识、耳识、鼻识、舌识、身识、意识、末那识、阿赖耶识。因这八识,人存活于世,和别人有了最大的区别,皇帝现在要去理解并且明白的,不是季衡在作为帝王的他的限制下要如何,而是季衡他自己想要如何,他追求着什么,他向往着什么,他要变成一个什么样子。
皇帝明白,自己追求着做出千古明君的伟业,能够让自己的子民以生于这个时代而与有荣焉,百年之后,他也能够面对列祖列宗。
而季衡,似乎是追求着他自己的一个“道”。
不是为臣之“道”,是他自己的大道。
这道是什么,皇帝觉得自己明白,似乎又并不明白。
但他知道,那正该是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。
所以,他要克制住自己的不舍,答应了季衡,便只能放他走了。
只是此时听到许氏的话,他不得不又起了一丝想望,季衡会为了他的母亲留下来吗。
季衡对待许氏,也是只剩下理智的。
他目光殷切地看向了许氏,说道,“没有事先告诉母亲,的确是儿子的错。只是,此事在之前却是不好说的。作为臣子,像父亲那样一直在京中为官,没有到地方上历练的,是少之又少,而且也正是父亲这一点,还遭到了不少大人的非议。为了儿子的将来,母亲无论如何也要体谅儿子,儿子即使离京到地方上去为官,也不会一辈子在地方上,总会回京来的。要是真在地方上时间太久,就正好接母亲到身边,也是一样的。”
许氏愤愤道,“你这个孩子,就知道来哄我。你才考上状元,怎么就要往地方上去。即使在翰林院里,也能先做个几年,实在不行,再到地方上去。你怎么今年就要去。再说,你身体本就不好,不好好坐月子,对你的身体妨害更大。无论如何,你非得好好养半年,不然我是不会放你走的。”
季衡愁眉还想再劝许氏,许氏突然又说道,“再说,你都没有成家,怎么就要到地方上去呢。我给你看的那几门亲,你到底看上了哪家,之前说一切由我做主,那我就做主了,你无论如何,还是先把亲成了再走吧。”
皇帝本来还想再听,没想到许氏却扔了这么一个炸雷出来,将皇帝惊得理智全无,推开门就进了里间。
推门不仅有声音,门上还挂着帘子,帘子的声音也昭示着有人进来了。
许氏和季衡都看过来,只见皇帝一脸黑沉,明显是不满。
季衡和许氏都意识到皇帝听到了两人的话,许氏显得些微不安,但是马上就又镇定了下来,对皇帝行了一礼。
皇帝虽然不满许氏要给季衡娶亲这件事,却还是尊敬她是季衡的母亲,故而没有为难她,也对自己偷听了两人的话很坦然,直接说道,“夫人,不必多礼。方才朕听闻你要为君卿议亲之事,君卿已为朕之妻,为朕育有皇子,怎能再和他人议亲。”
季衡面无表情,许氏则对着皇帝直言不讳地说道,“皇上此言差矣。衡儿乃是男儿,即使为皇上育有了皇子,皇上并未下聘求娶,衡儿便不是皇上您的妻。他又如何不能再议亲呢。难道皇上的意思是,要衡儿一生孤家寡人地过日子?现在我还有精神,尚能照顾管着衡儿,要是我同他父亲都百年之后,您却要衡儿如何呢,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吗。”
皇帝紧盯着许氏急切地道,“自然有朕陪伴,他如何就是孤家寡人,再说,咱们也自有儿孙……”
许氏打断他的话道,“那是皇上您的儿孙,是皇家子孙,咱们季家人怎么能够攀上去呢。皇上,您就体谅体谅衡儿,让一个女人来照顾他。”
皇帝斩钉截铁道,“不行!”
许氏于是赌气地不说话了,只是看向季衡,要季衡做出表示来。
季衡目光扫过两人,然后低声道,“这事,以后再说吧。”
“怎么能以后再说!”许氏和皇帝两人是异口同声,却是各有意思。
季衡微微蹙了眉,“我不大舒服,想要休息了,你们就不要因这事而闹了。”
季衡这分明就是男人最常用的招数,遇到不知如何办的事情,就顾左右而言他。
许氏还想再说,但看皇帝已经上前扶着季衡躺下去睡觉,便也不甘示弱,以免自己总在啰嗦,反而因为太过唠叨显得比皇帝格调低了。
许氏也不和皇帝告退,转身就出门去另一边屋子看孙子去了。
许氏已经给小殿下取了小名,叫“心肝儿”。
不过这也只有她这么叫,而心肝儿小殿下除了吃就是睡,除此谁也不理,即使许氏逗他,他也最多睁一下眼睛,那黑溜溜的大眼睛,像一面镜子,能够将许氏那欢喜的笑映在里面。
许氏出去了,皇帝就在床边坐下来,要为季衡将头上的大辫子抚顺放好,季衡抬手就挡了一下他的手,皱眉道,“我头发脏得很,不要碰。”
皇帝愣了一下,偏要去碰,于是季衡就瞪了他一眼,皇帝不怕他瞪,为季衡将辫子抚顺放好后就说道,“并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