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无忧很是惊讶地从被单里冒出了半截脑袋:“阿月,你小时候,不是一直住在凡界的村子里吗?”
“上山前的事,记不太清了。”
寄无忧想起在庆丰村时,他们母子二人的小屋十分偏僻,兴许也和其他村民没什么接触。
“就是团圆的日子。”寄无忧解释说,“八月十五的时候,月亮是最圆的,所以凡人觉得,这个日子要和家人一起度过。”
楚九渊喃喃问道:“……一起做什么?”
“随便做什么,吃月饼?或是单纯看看月亮,他们就会觉得满足。”寄无忧闭上眼,心思已然随着话题飘远,“阿月,过几天的中秋灯会,你想去吗?”
“可我没有家人。”
楚九渊回答时,既不是为了博取同情,也没有感到悲伤,他念白似地说出这六个字,麻木的心,早已掀不起波澜。
寄无忧的眉眼微张,藏在暗处的双眼,泄出了几分他人难见的温柔。
“以后的中秋,我都可以陪你过。”
以后?
以后是多久?是永远,还是会有某一个尚不明确的期限?
寄无忧的约定,重新拉回了少年的沉默。
他并非全然不谙世事,也明白万物有始必有终的道理,但也就是因此,他才会为这个毫无保证的约定而不安。
“我……”
楚九渊抬头张口,却又停了声——微弱的呼吸声响在被褥中响起,才一会儿的功夫,寄无忧竟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他走近,看见这人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,只露出半截脸来,也不禁觉得好笑,扬起了嘴角。
楚九渊静静坐在一旁,在心中,短短地回了一个‘嗯’字。
楚九渊觉得自己变了,可要他说究竟哪里变了,就又是一件难事了。
他看向墙上的万年历。
至少,只在此刻,在他漫长的生命中,他开始骐骥那些遥远的,尚未到来的日子了。
……因为一个人。
第二十章
数日后。
八月十五,中秋。
他们动身的日子,总算到了。
中秋是平京城中最繁华的节日之一,夕阳西下时,红色的灯笼将长河两岸点亮。
原本冰冷昏暗的河水,如今灯影摇曳,似是也被染上了节日的幸福色彩。
卖糖人,糕团和月饼的门面一家接一家地开张,还有些路边的小贩叫卖着活兔子,小j-i仔虽然活不长,但仍是十分受孩子们的欢迎。
楚九渊跟在寄无忧身后,时而驻足,十分好奇地瞄一眼身边的小玩意儿,再匆匆追上前人。
寄无忧悄悄放慢脚步,心中少许有些不忍。
若是平时的他,别说什么游船什么君自心——阿月难得这样开心,就算天塌下来了,他都要带着少年继续逛下去。
可要是错过这次机会,再想找到君自心可就不是件容易事了。
君自心的性命至关重要。
一旦旧事重演,寄无忧便极有可能再陷死局。
只是现在,就得委屈阿月了。
寄无忧抿了抿唇,狠下心,轻轻扯了扯他的袍子。
“阿月,这灯会开到很晚,我们办完事,再出来逛吧。”
楚九渊收起情绪,转过身子,乖乖答道:“好。”
他也是,难得有些兴奋了。
灯会的一切都是发着光的。
这些光彩映照在人们美好而幸福的面孔中,洋溢在每一声笑语之中,无需任何仙术道法,就能把这萧瑟秋夜染成一片融融春光。
两人并肩而行,沿着河岸一路走去。
暖色的灯火重叠,穿过斑驳树影,静静照在青年袍上,颈上,面上。
寄无忧转过头,正巧对上楚九渊看他的眼,轻快地笑了一声,指着前路说:“前面就到了。”
楚九渊向河中眺去,果真在不远处,看见了一艘高大无比的游船停靠在岸边。
上到船里去的,多半都是些昂首挺胸的富家公子,要么就是肥头大耳,身材活像个r_ou_铺伙计的暴发户——相貌虽不都相同,但他们个个全穿的光彩照人,身上更是从头到脚金银不缺,只恨不得把金库顶在头上,叫街上其他人都能看见他家的财力如何。
于是,姗姗来迟的寄无忧两人,一点不意外地被拦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