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姥姥哑声道:“你怎么能这样说他,巧儿说的难道是错了么?似咱们这等贫寒之家,拿什么去跟官斗?方才张大夫还说,你爹你娘虽受了打,索伤的都是外皮,没伤到筋骨,休养数月,好生照顾便可起死回生。如今你不分青红皂白,就要寻人拼命,既如此,也不要论别的,先等你爹娘死了,我和青儿巧儿也离了你,你再说去送死的话。”说话间,豆大的泪珠禁不住流落双行,鼻涕拖了半尺长,坐下就哭天抢地起来。
板儿这才止步,回头看着一大家子伤惨非凡,终究恨恨跺了一脚,便夺路跑进院子里,踢开自己房屋的板门铺上炕头嚎啕大哭。
李大娘跟出去走了几步,见他不是寻是非去的,才返身回来,蹲下和周围四邻搀扶起姥姥青儿等人,连连劝慰道:“姥姥快别忙着哭,还是听大夫的话,把他二人的衣衫换下,用水擦洗了身子,上了药膏再另置一床被褥才是正经。”
刘姥姥虽然伤心至极,但心忧女儿女婿,听到众人如是说,擦泪就顺势搭着李大娘的胳膊爬起来,忙忙的就要去给狗儿夫妇换衣裳。围着的四邻怕有不便,都齐齐退出去,帮着汲水熬药,又有忙着去取被褥枕巾的,端盆递水的,里外忙成一团,不一一赘述。
且说青儿和巧儿留在房中,李大娘的便道:“青儿是姑娘家,在这里没得碍眼,留着这个小子在这里就成了。”说着,回头叫了李柱李顺道,“你们两个也别闲站在那里,快来搭把手。”
巧儿闻言一慌,欲要帮忙却又不便出手,幸而青儿机灵,忍痛拉住她偷偷摇了摇头,对李大娘道:“我这个哥哥年纪小,又没做过活,就怕帮不上,还是叫板儿哥来吧。”便朝巧儿使个眼神,巧儿会意,撇开前嫌弯身出了屋子,去敲板儿的门。
板儿亦是知道此时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,听见巧儿声音,胡乱用袖子抹了把眼泪,开了门出来,听她说道:“哥哥,姥姥让把姑父的衣服换下,还得你去一趟。”
板儿哽咽点头,忙到正屋里来,和李柱李顺一起将狗儿身上染血的衣物褪下,那边有人递了水进来,板儿拧了帕子一点点擦去血迹,看狗儿从背至臀无一块好,忍不住又哭了一遍。那边李大娘和众邻人媳妇已经将王刘氏挪去了姥姥房中,亦是褪了衣衫,着青儿擦拭伤口,清洗血迹。巧儿两头都不便帮忙,只好在院子里替板儿和青儿添水换药。
直忙到未时(午后1点至3点,属未时,有的地方管此时为“羊出坡”,意思是放羊的好时候,故称“未羊”),才将夫妇二人清洗干净,上完了药,青儿板儿服侍他二人歇下。李大娘等人见无大碍,只等狗儿夫妇醒过来,便走出来纷纷嘱咐了姥姥和青儿一回,又对板儿道:“现如今你爹娘伤成这样,怕是无法再去田里干活了,你们家新近又置办了四亩地,没个人打理农桑,那良田可就算是白买了。家里你爹和你娘也是一刻离不得人的,你好歹和姥姥她们商量商量,看看谁主内谁主外,有帮忙的地方只管说,邻里乡亲的没得见外。”
板儿和姥姥忙都称谢,众人将粥菜也帮他们做好了,方告辞各回家去。
姥姥她们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吃饭,看着炕上的两个人,不住的抹眼泪。巧儿也哭的眼肿腮红,不知不觉里脸上涂得豆粉如水墨重彩化成一片,青儿原是伤心不已,待到回眸看见她,也忍不住一笑,上来扯袖替她擦了几把,才道:“你可万不能再哭了,瞧被人看出真身来。这里阿爹和阿娘涂了药想是好些了,已经听不见叫疼了,不如你吃了饭再来。”
巧儿忙道:“叔叔婶婶们伤成这样,虽与我无血脉之亲,然而在家居住多日,也多亏叔叔婶婶照看,你心里难受吃不下,难道我就吃得下么?还是等他们醒了再说罢。”之后扭身坐在炕沿上,接过青儿手中的帕子为王刘氏退热。
青儿无奈,只得由他去了。两个人一时无话,因刘姥姥在狗儿那里照承,板儿痛定思痛,琢磨李大娘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,里外横竖都要考虑周全才是。要是到了爹娘转醒的时候,倘或知晓田亩荒置,定然也不会好受的了。
想着就过这里来寻巧儿和青儿,恰见她二人都在,便开口直言道:“两位妹妹,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青儿嗔道:“都什么时候,还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,哥哥快说吧。”
板儿道:“方才我仔细想了李大娘说的话,咱们是该当合计一番了。如今已到三月末,前头买的几亩地,爹娘已经翻耕一遍了。四月里立夏,天晴的时候就要种茄倒地,看三蟥。周老爷庄子上还要收菜麦,晨起带露种芋艿秧,下种谷。眼下爹娘俱是伤患在床,这些子事必都落在我们身上。青儿虽是种田的熟手,早晚还要伺候家里,想来是不够用,巧儿还有福大爷那边听唤,又从未碰过铁扒锄头,料也帮不上多少。姥姥年纪又大,这几年也是大病小灾不断,不敢劳烦她老人家。如此,我想还当是我主外,青儿主内,巧儿去福大爷那里,姥姥在家帮衬。再不济,农忙的时候叫上李柱李顺两兄弟添把手帮我几日也可。只不知你们两个意下如何?”
青儿点头道:“哥哥说的有道理,这样打算很好。”
巧儿却不大同意,起身蹙眉看他道:“家里出了这样的事,福大爷那里告假就是了,不如也留我在这里帮忙才好。再不行,以我目前的装扮,就是出去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