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天镀上红光,一切物体的轮廓由剪纸变成立体型。操场上锻炼的人多了起来,跑步的,打太极的,都以各自喜欢的形式开始健身活动。
一位穿红毛衣,留运动头的俊俏姑娘,小跑步到她面前:“翔英姐,你又这样早?”她是厂部秘书李良。
“还早?我练完了,你跑吧,我等你。”
翔英如愿以偿分到了省城华荣制药厂,不过来之不易。毕业前夕和实习期间,她就多次给省委组织部、省工办、省医药局联系,要求到该厂工作。春节前她又亲自和他们一一面谈,又得到学校两位老教授的帮忙,才调进来。她的心情并不好。云英的不规矩使她担心;药厂的问题使她焦急。
俊秀的李良,一米六八的身高,浓黑的短发,细皮薄肉的瓜子脸,乌黑晶亮的眸子,妩媚、飒爽、矫健。像运动员,更像演员。
这位北大中文系的高才生,多次在全国报刊上表发杂文。去年毕业分到该省。担任组织部长的姐夫,要把她分到文艺出版社当编辑。她偏不,她要到有“现代生活”的地方去。最终选定华荣制药厂当了个小秘书。多半年的药厂生活,内容可谓丰富复杂。而且颇有刺激性。大学是知识的海洋。在知识海洋游泳是惬意的,温柔的,富有诗情画意的。现在她跳入社会生活的海洋。这个海洋却大不相同。里面存有暗礁急浪,残渣腐物,布满了一张张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关系网,用陈腐的理论观念炮制的体制网,它有意或无意地把每个人套在网眼里。海是动的,水是活的,历史是前进的。人却被固定在那里,包括他们的思想。华荣制药厂就是“大海”的缩影。她在这个“小海”里游泳,常常觉着憋气。
才华横溢的女秘书,跑完步便凑向心投意合的文翔英。
翔英身穿黑色毛衣,豆绿色筒裤,面颊丰满红润,英姿勃发,妩媚高雅。
李良上下打量着翔英赞美道:“翔英姐真是旷世美人,仪表风姿,超群绝伦!”
翔英亲切笑道:“你拿我作广告呀?”
“真的,你既有芭蕾演员的妩媚秀丽,又有运动员的飒爽挺拔;既有大家闺秀的温柔娴淑,又有义女侠客的英武矫勇;既有公主的雍容大度,又有小家碧玉的活泼纯真;既有文人博士的清逸高雅,又有电影明星的fēng_liú倜傥;既有政治家的威严端庄,又有农家姑娘的平易谦和;既有改革家的睿智风范,又有管理家的灵活机敏,佼佼然,皇皇然,岂不爱煞人也!”
“哎呀,我那李秘书,你要对一个小伙子朗诵一遍,非害死一口人不可。这样撩心抓肺的美女还不让人想死!”
“如果你不愿意,他死就死吧,想死人不偿命!刑法管不着。”
翔英打心眼喜爱才高貌美的女秘书,她开玩笑说:“小李你为什么还不结婚,老让你那口子等着,你可要小心人家的相思病。”
“结婚是恋爱的坟墓。三十岁前,我不打算作贤妻良母。他不等就吹!”
“好绝情哟!一颗冷酷的心!”翔英笑着看看表。六点五十。她穿上外衣和李良在操场散步,翔英问李良:
“咱厂领导班子怎么样?”
“哼!够呛,有古典式的,僵化顽腐;有现代化的,油滑草包;有知识分子,挨挤受压。”
“好家伙,恶毒攻击!”翔英乜眼笑着。
“嗯哈,我不怕你告密。”小李调皮可爱昂头前视。
两人边走边谈。漂亮的女秘书以讽喻幽默的口吻,介绍着华荣制药厂的党政要员。
书记,王清明,短小精悍的老头儿。年已花甲,身板笔直,他有过硬的资历,旧社会吃过糠,抗日战争扛过枪,解放战争过过江,抗美援朝负过伤。还有个令人听而生畏的硬门子。他是秦副省长儿子的老丈人。他的行动哲学是一切听上头的。他的干部观是不犯错误就是好干部。谁发明一种新药他不感兴趣,怕给他惹麻烦。他只赞扬小米加**,并永远引以为荣,时时津津乐道。对厂子的亏损,他总归罪于工人“变修忘本”,对不起抛头颅洒热血爬雪山过草地的老革命。抱怨他们不拿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长征式的艰苦精神干工作、干生产。他恨不得让他们天天吃忆苦饭。他的官运好,在朝鲜的防空洞里被提升为团长。复员到本市当了本厂的书记,一当就是三十年。人称不倒翁。什么运动也动不了他的官。他根正苗红,安分听话,就连十年浩劫也没动他一根毫毛。只靠边站了一个月,就又被“红袖章”推举为革委会主任。两年后,革委会取消了,他又当上书记兼厂长。
副书记兼副长厂刘百通,堂堂一表,凛凛一躯,眉粗眼大,气度不凡,一身“高干”架子,外号“假总理”。这小子仗着一身“英俊”的外壳,作了省一轻局田副局长的妹夫。他是大办民兵营时王清明发现的人才。他土里滚泥里爬,不怕脏不怕累,蛮有小米加**的味道,蛮有爬雪山过草地的艰苦劲儿。他由民兵副营长一下子擢升厂办副主任。加上他对“王恩人”言听计从,顺服恭谨,再加上田副局长的面子,不但王清明要提升他为副手,而且紧紧保护着这个仪表堂堂的顺服工具。若是让他带队训练民兵喊一二一,他满有指挥官的派头。要他投手榴弹,一挥臂可甩出六十米。要他穿一身高级料子中山服,不管往**那个屋里一坐,谁也认为是副总理。可他偏当了药厂的副厂长。现在又不时兴操练民兵。他必须硬头皮管理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