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,面色苍白,左脸俊朗,右脸上有一道狰狞丑陋的疤痕,右眼处蒙着眼罩。
贺祈站定,和这个青年男子对视。
青年男子显然也未料到会这么早就见到贺祈,四目对视的瞬间,两人的心情同样复杂难言。
这个青年男子,正是后背受了重伤的贺袀。
不知过了多久,贺祈才张口打破沉默:“二哥!”
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传入耳中,贺袀全身微微一震。今时今日,贺祈还肯叫他一声二哥。这份胸襟气度,他自问不及。
贺袀从口中挤出两个字:“三弟!”
然后,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。
片刻后,贺祈再次张口说话:“二哥不请我进营帐坐一坐吗?”
贺袀定定心神,让了开来。贺祈也没客气,掀起门帘进了营帐。目光一扫,将不大的营帐看入眼底。
除了一张窄榻,只有一桌两椅,另有一个放衣服的箱子。用简陋两个字来形容,再贴切不过。
昔日春风得意鲜衣怒马的平国公府二公子,如今就和军营里普通的军汉一样。唯一的特殊待遇,就是一个人能独住伤兵营帐,还算清净。
贺祈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,随手拎起茶壶,给自己倒了一杯水。水是温的,里面连个茶叶沫子都没有。
贺祈也不计较,喝了一口说道:“二哥以前最喜欢喝茶,白水哪里喝的惯。以后我让人送一些茶来。”
紧紧束缚住贺袀的无形枷锁,忽然间散去。
贺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,正好和贺祈面对面:“不用了。这一年来,不习惯也习惯了。在军营里,能吃口热乎的喝上热水,都是好的了。我哪里还有从前那些讲究的臭毛病!”
他在斥候营里待了半年,每次骑马进草原,都是带些干粮和冷水就出发。有时候三两天能回军营,有时候要五六天甚至起身来,红着眼,深深躬身:“三弟,对不起!”
……
前世那个趾高气昂轻蔑冷笑的贺袀没了,在他眼前的,是满心忏悔幡然醒悟的二堂兄。
贺祈心中百味杂陈,久久无言。
贺袀就这么维持着躬身赔礼的姿势。
良久,贺祈才呼出一口气:“二哥,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。从今以后,我们谁都别提了。你还是我二哥,我还是你三弟。”
贺祈这么说,便是真的原谅他了。
贺袀眼眶又是一热,两滴泪水滚落。他很快克制住自己,站直身体,哑声道:“你这般宽宏大度,真令我羞愧汗颜。”
贺祈看着贺袀,缓缓道:“二哥,你有一个好父亲。”
贺袀苦笑着叹了一声:“我之前满心怨气,甚至恨我父亲。现在我也当爹了,虽然还没见过孩子,却是满心欢喜,希冀着他长大以后有出息。要是他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,我不知会何等失望难过。”
做了父亲,才能体会到当爹的心情啊!
贺祈不知想到了什么,沉默不语。
贺袀依旧敏锐,看了贺祈一眼:“三弟,你刚才说我有一个好父亲是何意?莫非是对大伯父有什么不满?”
他曾对父亲怀着希冀和期待,受到的却是漠视和冷待。那种被放弃被抛弃的失落和痛苦,只有他自己清楚。
这个心结,他无法释怀。至少,现在还不能释怀。
贺祈避重就轻地说道:“没什么不满。只是,我和父亲多年未见,颇为生疏。到一起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”
贺袀不再多说,转而问道:“鞑靼太子已经进了军营。不知什么时候会令他上阵‘劝降’?”
贺祈目中闪过冷意,淡淡道:“两军交战,他就该派上用场了。”
天寒地冻,不宜行军打仗。最近一段时日,战事不算频繁。
贺袀略一点头。
就在此时,营帐外响起一阵喧哗声,不知是谁喊了起来:“鞑靼骑兵突袭军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