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三郎用的篦子是从云城特地带过来的。那是拢沙界最繁华的大城之一,达官贵人无数,他们养的宠物也是千奇百怪,于是城里就催生出专门的宠物产业。这把篦子是用软筋木所造,篦齿前后共有三排,一看就不是给人用的,而是专门对付毛发厚积的宠物。最难得篦齿顶端打磨得圆滑,本身又有弹性,梳起来不会损伤皮肤,反而像是按摩。
他动作已经很老练了,先轻轻按着白猫的脑袋,从毛发根部开始一点一点梳起。她趴在石桌上惬意地眯起眼,享受他温柔的按摩。
啊,真舒服啊,燕三郎也就这个时候手最巧,真是天生为她服务的命。
燕三郎才梳几下,篦子上附著的白毛就多了起来。等他收工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,梳下来的猫毛捏成团都有鸭蛋大小。
长毛猫看着漂亮威风,打理起来可麻烦得紧。这还是夏末呢,要是赶上春天换毛季,一次至少能梳下三、四个大团子。
白猫已经半睡半醒,眼皮都阖上了。三天两头进行这样的按摩,有助于猫咪消化和血液循环,能让她的毛发长得更好。
燕三郎使了个坏,小心翼翼将毛团子放到猫脑袋上去,这才挪去前院练剑。
定居下来之后,他清晨要吐纳,早间要练剑练身法,下午看书做功课,晚上药浴打通经脉,一整天的时间都排满了,确实没空打理春深堂和料理一人一猫的起居。
他们需要忠诚可靠、能够保守秘密的仆役,还有谁比黄鹤一家子更合适呢?他就想起千岁昨晚回到屋里,得意洋洋对他道:“瞧,下人和护院都有了,还不花钱!”
他只能竖起拇指,夸一声“厉害”。
“再说有这几个家伙在家,老鼠必定是绝迹的。”她哼哼一声。
黄鼠狼捉老鼠的本事,少有其他动物能匹敌,千岁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哪。
早晨,燕三郎酣畅淋漓地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术,再练一个时辰的身法,也就到了正午。这时秋老虎还厉害得紧,他出了一身热汗。
黄鹤见状,立刻提来两桶温水供他擦洗身子,并且道:“小主人的剑法进展很快。”
这话倒不完全是奉承。燕三郎的剑术到底新练不久,以前又没底子,显得还有几分稚嫩,但他下盘很稳,目光精准,手又很快,练剑时当真有几分幼虎扑击的架式,虽然看着还像玩耍,但成长迅速,也是今后必然要磨练的技能。
黄鹤想到昨晚他和大儿子对战的场景,虽然有些左右支绌,但到底没被小公鼬伤及。小鼬力气神通不及父亲,但灵敏度犹有过之,真正奔跑起来能划出残影,这就足以说明燕三郎身手的灵活了。
这种能力常常是天赋,非常珍贵,后天苦练也未必能得。
燕三郎解掉湿透的衣裳,先抬一桶水从头淋下,再取巾子慢慢擦拭。水温刚好,不凉不热,显然黄鹤早在厨房里烧好了热水,再跟井里打上来的清水互兑。
这等心细,不似寻常野怪。
想起他先前所说,燕三郎起了个话头:“对了,你和春深堂有旧?”
“是。”黄鹤态度恭敬,“五十年前我就住在这里,那时它还不叫春深堂呢,名作清石山房。那时的家主姓袁,买下这块地要建宅院,把我的洞穴都掏了,亏得他儿子救了我。后来我跟在袁家小少爷身边数年之久,袁老爷建花园时,这些湖石还是我找来的。否则白色的石头都深藏水畔,袁老爷哪里能集齐这么多?”
燕三郎有些意外:“这假山还有你的功劳。”
黄鹤嘿嘿一笑:“可不是么。”
原来这只黄鼠狼还当过家养宠物,难怪对春深堂恋恋不去。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袁家出了点事,袁老爷就把清石山房卖了,举家迁离。新主人放狗撵我,那时我还没甚道行,只得仓皇逃走。”黄鹤哼了一声,“临走前我咒他家财散尽,果然他生意越做越差,听说几年后货栈失火,把他的货全烧没了,还倒欠一p股债!那时他已经转卖清石山房,后来这套宅子又换了几个主人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
燕三郎顿时想起自己从前在黟城乞讨,遇过一个老叫花子。他原在乡下过活,就说起过农家最不愿意招惹黄大仙。
所谓黄大仙,就是黄鼠狼。万一惹到有道行的,就会给家中招徕祸事,那时只得请异士或天师来消灾解厄。先前住在春深堂的两任主人也是被黄鹤捉弄得受不住了,这才最后便宜了燕三郎。
这些家伙好像生来就有害人的天赋。
“你怎么对付异士?”
“那算什么异士?”黄鹤不屑道,“充其量只是骗钱的假货,我放出水鬼,他们就以为这宅子只遭鬼患,开始驱邪作法。我再挠他们几下,那两人就深陷幻境不可自拔,最后被吓得仓皇而逃。”
他爪子里有幻毒,中者大白天就开始做噩梦,不知身之所在。
黄鹤又正色道:“我们不杀人,否则来的就不止是骗子了。”
燕三郎指了指水缸边探头探脑的两只小鼬:“你的孩儿可有名字?”
“这两个小的是黄三和黄四。”黄鹤答道,“大的您也见过了。”他顺手招来人形的大儿子,“这是黄大。他妹妹是黄二。”
“……”这头老黄皮子取名的本事,和千岁真是有得一拼。
这会儿已到午餐时间,白猫也醒了,翘着尾巴赶来用饭。
桌上四个菜,千岁一看之下就倒退三大步:“这鱼,怎么是一副死无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