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八年七月二十一日,桐城南边十里的接官亭外,摆满了县衙的各色仪仗,两队各百人左右的士兵肃立在东侧。
四周的柳树上蝉鸣此起彼伏,大雨之后桐城起,恭敬的垂手肃立,这位南明的名臣终于出现在眼前。
史可法比庞雨矮了半个头,脸颊清瘦胡须干枯,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纪,按他现在的品级,算是年轻有为的官员,跟张国维比起来,眼神更加温和,也有超出年龄的沉稳。
虽然是在盛夏,史可法虽满头大汗,却仍全身穿戴整齐,庞雨留意到他的官服补子是孔雀,应该是三品或从三品的文官,而上次见张国维的时候,庞雨因为紧张没有细看,不知道到底几品。
整饬兵备道跟巡抚一样,属于因事而设,不属于正职,史可法的正职是江西布政司参政,从三品的官,张国维的正职是都察院佥都御使,正四品的官,算起来史可法还高半级,但巡抚又需要管辖兵备道,在礼仪上会造成混乱。
为了让品级符合上下级关系,朝廷往往会给巡抚加一个兵部侍郎的空衔,这样就是正三品,又比兵备道高了。
这其中的有些道理,都是听那些幕友讲的,如果不是这些人,庞雨只会一头雾水,不明白明朝为何把一个简单的官职等级弄得如此复杂,同时对朝廷中言官的地位有新的认识。
史可法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,“临来之际,张都爷面喻本官,桐城一个少年知县,一个少年将军,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要固守安庆非得二位不可,今日一见,果真二位都是少年英豪,由不得人不说,桐城真是人杰地灵。”
一句话表扬了在场所有人,杨尔铭两人连道不敢,得了史可法称赞,周围气氛也轻松了一点。
庞雨偷眼看了看史可法,果然能这么年轻做到兵备道,讲话的水平比起县衙众人高了许多。
史可法又看了一遍场中其他的官员和士绅,语气温和的开口道,“诸位年初奋战破贼,保桐城万民平安,此为官绅无上功德,本官也代张都爷,谢过各位护民之功。
此次流寇再入河南,本官特领兵前来,还望各位如年初一般,与本官同舟共济,共保桐城周全,不负吾皇重寄。”
场中各人纷纷谦逊,杨尔铭带着史可法,一一向他介绍场中人等,史可法十分和蔼,跟每人都交谈几句。
庞雨有了空,往官道后面看了一眼,第一个竟然就看到潘可大,潘可大正冷冷的看着自己,庞雨也不生气,微笑着点点头。
潘可大的侧前方是一名没见过的将官,大约四十岁上下,身材看着有点发福,不像是能征惯战的样子,后面还有一些穿戴整齐,可能是低级军官。
目光又往后面扫去,官道上布满军队,往后延伸了很远,但队列颇为混乱。
前面的估计都是二人家丁,但数量总共只有两百人左右,以红色胖袄为主,再后面的花花绿绿,很多人衣不蔽体,恐怕就是拉来凑数的壮丁了。
那边的见面仪式已经完毕,史可法原本已经要上轿,随意的看了一眼路边的守备营,他停顿了一下,忽然转头往队列走去。
杨尔铭和庞雨只得随伺,史可法沿着队列横向走动,面前的守备营队列整齐,所有士兵身形笔挺,因为夏日的大强度训练,这是士兵显得黝黑精壮,前排士兵有部分穿戴了锁子甲,与官道上那些官兵相比,自有一股威武之气。
史可法走到队列尽头,转头对庞雨问道,“这都是庞将军的家丁?”
庞雨赶紧回道,“禀报大人,下官营中不分家丁。
这些士兵都是下官一个一个挑选的,每个都是精壮好汉,入了我营中,便是要杀贼报国的勇士,都是朝廷的兵马,没有一个是下官自己的家丁。”
史可法眼中有些惊异,此时的家丁是将官的惯例,也是将官地位的保障,没想到庞雨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。
庞雨则一直在观察史可法的神态,马先生送来的消息中,特意提醒他,史可法是东林党。
庞雨与阮大铖、张国维、复社诸子来往中,已经对东林党的风格有所理解。
果然史可法随后便露出赞赏的神色,对庞雨点点头道,“庞将军如此年轻,便能有此人见识。
难怪张都爷说,庞将军与一般武人是不同的。”
史可法转向杨尔铭道,“有如此雄壮的兵将,本官对固守安庆倍增信心,原本打算到了分守道分司再跟二位详谈,此时却不吐不快。”
两人赶紧肃立恭听,史可法又看了一眼队列,庞雨以为他还要继续表扬,史可法只要对安庆守备营满意,以后能提供更多资源的话,经济压力就小了很多。
“本官自接任安池兵备道,便日夜筹划。
流寇之势往来不定,千百万人啸聚而来,呼啸而去,安庆一府通衢之地,地接湖广、河南、江北,要守住如此广阔之界,何来如此众多兵将可用。”
庞雨心中忽觉不妙,偷眼看了一下史可法,听他的意思,似乎不是要增加兵马。
史可法面色变得严肃,“观流寇年初入境,有城池之处多能自保,宿松、太湖、潜山无城,荼毒最惨。
本官受命封疆,既守地亦守民。
安庆一地,凡平野近官道之民,皆应聚落结寨设堡,流寇入境,便入寨互保,流寇自会知难而退。”
杨尔铭犹豫一下道,“大人言之成理,然则乡村之地,结寨设堡时,钱粮用度…”“凡大聚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