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的轮盘转到阡十九岁的这一年,似乎走到了最始料不及,最进退不得,最举步维艰。川北之战延期之举,他的敌人是他的父亲,金宋之分敌我之辨,他的敌人是她的父亲……
这一刻,阡知道,真的没有别条路可以走。
爹,若要坚持我的理想而推翻你的设想,那就是我将灭饮恨刀刀中战意,逆天之咒。
吟儿,若要维持你的身份而匿藏你的身世,那就是我将冒天下之大不韪,覆我之生。
和天骄一起回归联盟,盟军大多数将士还不知道最近数日,首领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猜忌、算计和矛盾,在潜流和激流之外,仍旧保持着悠然和释然的心境。其实阡所希冀的就是这样,不要让柳路石陈的浮躁,先传递在林家军里,再扩散给其余盟军。浮躁,这些无谓的、来自短刀谷每一门每一户的浮躁。
可惜现在,已经没有足够的条件允许他来控制局面了,他清楚,柳五津、路政脸上的表情,也许,不过几天就会在海、向清风等人脸上重现。
一切,就看在吟儿的事情上,天骄和他谁向谁低头……
“听说楚fēng_liú与你约见之时,竟有越野山寨的人马突然闯出来行刺?你还好吗,可有事吗?”吟儿早就在路边等候,一看见他立刻就冲上前来,关心之情溢于言表,她还不知道她现在是天骄的眼中钉!阡缓过神,蓦地惊觉危险,立即一个箭步拦上前,挡在天骄和她之间,自然而然挽住她的臂,故作轻松地笑:“你放心,凭他们,还动不了你夫君我。”
吟儿脸一红而低头,当然没有感应到冯虚刀的杀气,阡却意识得到,与自己的饮恨刀只有一指尖的距离的那件武器,已经多年不曾出鞘。
“越野山寨的人,胆子真是不小。”陈静亦风风火火过来,丝毫不避嫌地把阡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。
阡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:“消息传得……还真是快……”
“咦,是啊,楚fēng_liú把消息传这么快,该不会是故意的?秘密会面,如果公开出来,势必要扰乱盟军军心。所以她借着越野山寨的刺杀,故意宣扬了出来?”陈静顺理成章地、接着话茬说了下去。
阡心头一阵痛,是吗,是这样吗,消息这么快,其实是你们早就策划好的不是吗,只不过天骄他遇到了变故,没有完成他的掩护,不惜将你们暴露了而已,你们还不知道出现意外,你们还将怎么演下去……
“我看还不止呢,这‘越野山寨’的人马,搞不好还是假的,也许是楚fēng_liú他们为了骗咱们,找人假装越野山寨来刺杀她,使越野山寨的危机在一旁的人都傻了一样站在一边丈二摸不着头脑。片刻,海掐掐祝孟尝的臂,得到一声尖叫才相信,这是真的。
莫非、范遇等人也僵在那里,此情此境,该鼓掌呢,还是该窃笑,或是理智地退出去?柳路石陈更是好生疑惑,天骄和林阡,今天都是怎么了?
吟儿好不容易缓过神来,哪里料到适才发生的到底是什么:“怎……怎么了……”茫然地看看阡,又看看天骄,不解何故。
“天骄是跟你开玩笑,天骄想对你说,让你在延期的这些日子里,看管好我。”阡微笑,“这一个月,我林阡,就交给你凤箫吟管制约束了,是你一个人的。”对吟儿是幸福的言辞,对天骄却是胁迫的内涵。
“延期,一个月?”柳五津一愣。
“这一个月,短刀谷的诸多军队,不该再为夺权备战,而应当去陕西助越野抗敌。”阡已经忍到极限,冷硬地说,斩钉截铁,不容辩驳,“盟军暂时止于川东休整,不予作战。否则,一定有不必要的消耗。”
不必要的消耗,当指内耗。不知道柳路石陈听见的时候,听不听得懂。
其实他已经腻了最近纠缠的一切。
如果还选择不变的僵持,川北之战必定还有变数,林家军今天说同意延期,明天又会出现另一个呼声说不延期。盟军可能也会被这种情绪传染。越想把矛盾消解得无声无息,越会出现新的矛盾。
唯一的方法,只能不再僵持,冷硬决绝地解决一切。像今天这样撂下狠话,没有转圜的余地。阡要交待的一切想必已经很清楚:在这一个月内,柳路石陈,没有谁可以动抗金联盟一家军队,不必指望把盟军搬去短刀谷掀起内战。延期只一个月,已经是足够的宽限。
今夜之后,柳路石陈理当会发现他们的行动失败,当然,越野山寨这场闹剧他林阡会想办法大事化小,只不过给柳路石陈一些内心惩罚罢了。当柳路石陈明白了今天他为什么如此狠硬之后,理亏的他们显然会做到令行禁止,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反思。
然而,天骄会怎么做,却是阡一时半刻根本不能想到。
危机四伏,阡心中显然有太多后顾之忧,关于吟儿的身世,他不是不害怕,害怕人群一散开,天骄立刻就把真相说出来。他甚至看见每一个别人,都感到这个人看吟儿的眼神有异。静下心来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过虑了——天骄的心情,一定和他一样——怕对方做出一个自己无法应付的举动。
就这样被牵制着,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。半天之内,眼神都找不到一个交汇点……
傍晚在河畔观天时,这里只剩阡和吟儿两个人。
夕阳在静默中等待死刑。
空中的浮云被夜促黑,当落日终究拖成一线白,惟余的光亮便沿着川东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