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虽然没有亲王的名头,但是一套亲王服封赏,已经表明了苍景帝的意思,单论这次的功绩,压根够不上这样的赏赐。就连现在唯一活在世上的澄王爷也只是郡王头衔而已。
苍天素看着那套珠光宝气华美无边的行头,登时一阵头大,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德,见他眼底难掩的激动之色,心念一转,就明白了大将军打的算盘。
他垂下眼,暗暗叹气。算了,为段羽的将来担心了不知道多少年,也该给段大将军吃颗定心丸了,只是这么一闹,以后来自朝中和刘家的绊子一定少不了了。
谢过特使,苍天素轻抚绣满了深沉华丽图案的衣料,抬眼看了看激动得直冲他挤眉弄眼的段羽,又打量一下自己现在穿着的简单白衣,挑眉问道:“现在就换?”
“当然!”段羽立刻挤开前面站着的几位副官,轻轻一拉苍天素手腕,扯着人就朝自己营帐跑了过去。
段德无奈地摇头,这傻小子,真是不懂事,没看见特使还从一边站着呢吗?
心中其实很是满意的大将军拱手正想跟特使礼貌地寒暄一下,就见对方翘着兰花指掩嘴笑道:“看样子,令郎跟大皇子的关系真是不错,这一点咱家在宫中就有所耳闻了。”
这种事情居然都传到宫中去了?
段德明白对方暗示的意思,当即不再多说,侧身做了个“请”的姿势,大笑道:“特使一路辛苦了,我已命人备好了酒席,为您接风洗尘。”
在苍天素的记忆中,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二次如此盛装。他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糊影像,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眼。
在少时,苍天素曾经有一段时间,迷恋上了在上书房学习的空余,对着冷宫中风过起皱的小池塘里的倒影,跟自己长久地对视。
那种感觉,是在无人知道的角落,一点点撕掉伪装,重新认识自己的新奇感。年幼的苍天素那个时候看着自己,仿佛透过那双黑沉沉没有丝毫光亮的眼眸,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在里面兴风作浪,蠢蠢欲动。
他的眼中卧着一只凶兽,他的心中蕴着万马千军。
只有在面对李宓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时,已经快要按压不下的野兽才会不甘不愿地平复下来,继续蛰伏在他的眼底,只等有一日,挣脱束缚它的锁链,张牙舞爪,择人而噬。
那时候在想什么呢,如果自己不是苍天素,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像宠爱苍天赐那样宠爱自己的父皇,那些人对娘亲和奶娘的侮辱,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地宣之于口?是不是就不会被当着几百人的面,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出来?
明明他们也不了解内情,明明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。
苍天素给赵六下的第一个指示,就是让他派人监视当年受皇后暗示跑来辱骂他的那几个孩子,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定的帮助。
由于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,那些跟他同龄的人过得都不好,张云松可以说是境况最差的一个。对付几个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,难以达到苍天素想要的效果。
那一句句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话,他一刻都不曾忘怀。苍天素还记得当初,他是如何趴在小池塘边,对着自己的倒影,一遍一遍地跟自己立誓,要在以后,把这痛苦,加倍地还给他们。当几年后,他一次次折磨自己无辜的舌头时,耳边响起的,也是这句话。
小时李宓担心他的心性成长,不知道多少次提着他的耳朵念叨过“以德报怨,吃亏是福”,苍天素从来都嗤之以鼻。
在他看来,如果人人都以德报怨的话,又要用什么来报德呢?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,十倍报恩,百倍报怨,这才是他能够真正认可的人生准则。
睚眦必报,气量狭小。来到军营的苍天素再也没有认真照过镜子,他怕自己会被铜镜中那个狰狞可鄙,被仇恨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人脸吓到。
苍天素看了看一旁的段羽,后者正一脸猪哥相抬手抹口水。苍国大皇子见状一愣,然后咬了咬下唇。
段羽抹干净嘴,绕着他转了一圈,啧啧有声,很高兴地拉起他,就想往外走:“素素,你穿这身衣服真真漂亮!”
苍天素把手抽了回来。他跟段羽相处算来也有三年多了,并不比跟苍天赐在一起的时光少多少。但是不论是以前的二弟,还是现在的段羽,都没有办法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情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