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关……
陛下平静地直视他,等他发问。
殿内伺候的人似乎也知道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有话要说,遂他们十分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,还贴心地带上了大门。
殿内恢复静寂——
陈王抬起头,直视他,许久,轻声开口:“父皇,您是不是觉得儿臣是多余的?”
陛下一愣,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。
陈王动了动嘴角,但连一丁点的笑都牵不出来了,“父皇,儿臣由您手把手教养长大,拉弓射箭,练字读书,知礼廉明,一切的一切,都是您教给儿臣的,那个时候,儿臣就是您立在朝堂的一根标杆,诸位朝臣看到您对儿臣的喜爱看重,渐渐的,就忘了太子这号人物,他们走到儿臣跟前,对儿臣说,我,您的皇长子,承继监国重任理所应当!”
“日子久了,儿臣都要信了,儿子拼命做得更好,只为让您另眼相看,直至将那个国之重位交于儿臣。”
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,唇瓣微微颤抖,“将近二十年啊,父皇,我是您的皇长子,是这朝堂独一无二,呼声最高的继承人,您说,这种时候,儿臣该怎么想?”
他缓了缓呼吸,让自己平静下来,“可是,突然有一天,太子回来了,您就要让儿臣将这二十年所得到的一切全部还给他,甚至容不得儿臣有丝毫反应和反对,猝不及防就让儿臣做了太子的历练石。”
他后退一步,面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,自嘲,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,“父皇,与您朝夕相对的是儿臣,每年寿辰为您献上第一份寿礼的是儿臣,您生病时守在床头的是儿臣,甚至,那年南巡遭遇刺客最先挡在前头的也是儿臣!”
“但是,父皇,您的心里,只有一个儿子。”
“父皇,既然如此,您当年为什么要将太子送走呢?如果儿臣自小没有历经过这些,也许根本就不会凭生出这许多妄想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陈王走了,殿内再次恢复一派寂静。
大太监小心翼翼弓着身走进来,担忧地看向陛下,“陛下……”
许久,陛下恍然收回视线,他怔怔看向门口,哑着嗓音,“老大走了?”
大太监顿了顿,眼眶陡然红了,缓了片刻,才颤着嗓音回答:“回陛下,走了。”
“哦。”陛下又没音了,盯着前方,不知在想什么。
大太监悄悄抬起了头,看向今日格外沉默灰败的陛下,陈王殿下小时候,陛下就喜欢唤他老大,一是纪念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,二就是提醒陈王他是老大,要有爱护幼小的责任心。
但自从殿下被封为陈王,陛下就很少唤他老大了,每次称呼他也只是正儿八经称呼他陈王。
这个时候,陛下却突然叫他儿时的称呼,大太监只觉得陛下好似更老了。
陛下起身,背着手,缓缓走到外面,晚霞映衬下,宽广的道路愈发平整宽广,无端端还缠绕上一丝莫名的柔和,清风拂过,撩起两旁软枝软条的枝叶,几片落叶顺风飘过,擦过列在两旁的侍卫,连带着,他们身上似乎也渲染上了一种莫名的柔和。
他望着遥远的天际,沉默不语,想到了陈王的那个问题——
“父皇,既然如此,您当年为什么要将太子送走呢?如果儿臣自小没有历经过这些,也许根本就不会凭生出这许多妄想。”
为什么呢……
那个时候,他没办法了,他只能将太子送走,不送走太子,他就要失去这唯一的嫡子了。
可是送走了嫡子,他好似又失去了两个儿子。
一个被他不得不打压,一个至今不愿意亲近他。
老大说的对,一恍都近二十年了,如果不是自己这破败的身子,他都要忘记那些过往了。
“咳咳”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大太监忙走上前,一手将帕子递给他,一手搀扶住他,再用腾出空闲的那只手缓缓顺他的脊背。
“陛下。”他担忧呼唤一声。
陛下用帕子捂住嘴巴,咳嗽不止,咳嗽得浑身都打起颤来,他颤巍巍伸出手,手紧紧抓住大太监一只臂膀,抓得很用力,手背都崩出了条条青筋,但大太监浑然不觉,只担忧紧张地望着陛下。
不知过了多久,咳嗽终于缓缓平息下去,陛下闭上眼睛,额角渗出一层冷汗。
他将帕子移开,交给旁边的大太监,大太监正想接过,视线扫过帕子,突然顿住,他张开嘴,牙齿不住地打颤,嗓音颤颤悠悠,“陛下……”
猛然张开眼,陛下望向手里的帕子,上头,一抹艳丽的红色不知何时晕染在了上头。
大太监惊呼,“陛下!叫太医!”
突然出手,拦住了他,紧紧箍着他的臂膀,陛下沉声道:“不许声张。”
“陛下,”大太监沉痛地看向他,劝道,“您听老奴一声劝,叫太医看看吧。”
“孤的身子,孤心里有谱。”渐渐松开了抓住他的手,他转身朝书房走去,声音渐渐无力,“不用叫太医。”